關於鄒念頤
01.
鄒念頤有一個秘密,藏在他的隨身包包中。
他隨身攜帶著一本邊緣已經泛黃,從邊緣與紙張上的皺褶來看是經常被持有者翻閱的A5規格大小筆記本。看的出來持有者極為愛惜它,但還是不敵歲月留下的點點痕跡。淺藍色的封面上簡單地寫著「地理」兩字,裡面寫滿著鄒念頤早已記不清、或說壓根沒記得過的知識,內頁把高中時代課本上的內容整理的井井有條,必要時候還會附上精美插圖解釋。
鄒念頤喜歡輕輕撫摸上筆記本上的文字,他在乎的不是這些內容,而是這筆記本的主人仔仔細細書寫的字跡工整而娟秀,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因為這彷彿印刷般整齊的筆跡不只驚嘆了一聲。執筆者有些用力的關係,紙張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凹凸痕跡。只要心情煩躁、低落、不安,被負面情緒籠罩的時候,他只要撫摸著這些痕跡,就能跟著撫平自己躁動不安的情緒。
筆記本和字跡的主人,是柯慕均。
他們高中同班了三年,在班上個子最高的他永遠坐在最後一排,柯慕均總是座在他前面。
他們之前並不認識,一開始鄒念頤只覺得坐在前面這位同學上課非常認真。後來發現他對每件事的態度都是如此,不管是幹部或打掃工作都毫不含糊。但似乎並不是很擅長與人互動,比起在開學一個禮拜就跟班上同學打成一片,他只跟在座位附近的幾個人有些交流,而且看起來似乎都是一些關於課業的交流。
對鄒念頤來說,像柯慕均這樣一本正經的人對他來說非常棘手,因為他不知道能用什麼話題向他搭話,但是同時他又對這個人充滿好奇,那時候班上有與他同國中的朋友提過柯慕均的精采事跡,其中像是全年級第一名這個位置從來沒有讓過任何人,明明可以就讀更好的學校,但最後卻只選擇了離家裡近的學校就讀;據說是個有點文青氣息的男孩,文筆精湛對寫作很拿手,但語文競賽卻都選擇參加書法比賽,因為父親是書法老師的關係,從小被教育下不論是毛筆字或硬筆字都非常優美;甚至在體育方面也表現得不錯。那時候班上所有同學都很迷惑這個人到底有什麼弱點?
沒直接接觸過這個人,對鄒念頤來說這些充其量只能稱為都市傳說,所以他靜待時機找到切入點,想多了解這個神秘人物。
後來這個機會是上課懶散的鄒念頤自己製造出來的,排在下午第一節的生物課實在太無聊,他本來還試圖努力撐著頭做做自己有在上課的樣子,但最後還是不敵催眠魔王的威力,但才趴下沒三秒鐘,就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想當爾這種老師說話語氣平穩內容又乏味的課程,鄒念頤一堂課也沒認真上過,多半都不是在發呆就是在打瞌睡。對於老師的罰站或罰寫作業根本已經稀鬆平常,老師也是罰他罰到懶,根本是兩個人在競賽誰先放棄。他也沒多想就準備投降的時候,前座的柯慕均解救了他。其實柯慕均的動作意圖非常明顯就是要解救他,或許是對於這個出手相救的人是認真上進的柯慕均,老師便放過他,還用冷冷的目光讓他記得和同學說謝謝。
雖然在高中那段時間裡,如果那位老師機車的程度是第二的話,大概也找不到第一了。但若不是他,也不知道何時才有機會和柯慕均拉近關係,所以就算不情願,後來每次看到柯慕均待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鄒念頤內心還是會打從心底感謝他。
後來心地善良又溫柔的柯慕均經常全身散發著天使的光輝降臨凡間般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他,沒有抄到的筆記、重點到鄒念頤常常一題也寫不出來的數學作業,柯慕均不只是給他看、借他抄,甚至還會花很多他寶貴的時間來解釋,雖然基本上鄒念頤根本常常就聽不懂,最後就只能呼嚨他揉揉他的腦袋跟他說謝謝,趕快結束這一回合。這樣一來一往沒幾次就混熟了。
後來段考前應鄒念頤媽媽所求到他家來幫助他度過每次段考危機,甚至不忘幫他考前猜題,淪落到要補考的時候絕對會盡力就他不落入地獄暑修班裡,就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後來鄒念頤決定遷居北上的時候,開著行李箱對著自己房間裡的東西發了半天呆,不知道該帶些什麼東西,看到了一疊整齊擺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柯慕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整理好拿給他,這個習慣三年來從未改變。有趣的是,鄒念頤明明幾次都想告訴他,其實不用那麼辛苦,筆記可以用影印的就好,但他喜歡柯慕均的字跡,尤其是可以透過觸摸那些痕跡就像可以感受到柯慕均掌心的溫度般,另他愛不釋手。後來不知道是柯慕均終於意識到了這件事,還是自家媽媽終於忍不住提點了這件事,後來幾份都是影印的了......鄒念頤想了想,那個行李箱裡除了幾件衣服、貼身衣物之外,就只收進了這幾本筆記本。
直到現在,鄒念頤只要輕輕撫著筆記本上的字跡,就會想起那時候看著柯慕均的坐姿挺直的背脊,認真仔細書寫台上老師所提的重點,還有他白皙的脖頸,只要微微側頭就可以看見他執著於寫好每個字的時候,手背上浮出淺淺的青筋。
02.
鄒念頤是個非常努力的人。現在很多人都這樣說。
但這努力的個性不是他與生俱來的,在學生時代他總是得過且過,他對於學科真的沒有太大的興趣,去學校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在增進自己人際溝通技巧、訓練自己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睡得著的能力,老是只想混個還可以的成績,考高中的時候也是因應母親要求才勉為其難的認真了幾個月考上間家裡附近的社區高中。
會踏上這條和自己預期的未來截然不同的道路純屬意外。不,正確來說,那時候的鄒念頤根本沒有「預期」過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但他能肯定的是,絕對跟演藝事業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
他是在路上被一位大媽、不,是一位大姊搭訕的,那時候鄒念頤只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打扮的奇裝異服,說起來的話一點可信度也沒有,根本只是個想騙財騙色的詐騙集團成員,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再多聽她說一句話,甚至一度想撕爛她那讓人煩躁的三寸不爛之舌。結果那位大姊為了展現誠意不僅每天在鄒念頤會出現的地方蹲點,甚至還死纏爛打的跟到他家說服鄒念頤的家人。搞的跟跟蹤狂一樣鄒念頤幾度都想打電話報警。
後來她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說服了鄒念頤的家人,而鄒念頤的姊姊和母親更是毒舌的表示鄒念頤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不如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看最終是否能有所收穫。因此簽下了賣身契約,很快的為他安排了幾場試鏡。鄒念頤壓根不知道這些事情都是怎麼運作的,而他也沒有過任何的演出經驗,他當時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如何選擇他的。
那個奇怪的大媽、不,是大姊,就是直至今日鄒念頤的經紀人,鄒念頤開玩笑說她被大媽糾纏的時候被她揍個三拳都只是小意思,大家稱她為珍珍姐,據說她是個慧眼獨具並且交際手腕及強的經紀人。但這也都是後話了。
剛開始鄒念頤仍舊抱持著如同過往的生活態度,活一天算一天的態度,一開始他本來只是想著失敗了就算了,並不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想想擠破頭了想進演藝圈的人這麼多,像他這樣沒有任何期望也沒有熱情的人,大概也只會被當成砲灰冷凍直到合約結束吧。
起初,他是想跟柯慕均說這件事的,但後來時程緊湊,他請了幾天假。再到學校的時候,忙碌的變成了柯慕均,先是因為什麼獎或活動出國近一週,回國之後又忙著科展活動,總之,那時候的柯慕均就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們連交談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柯慕均連氣色也跟著暗沉,臉上冒了幾顆痘子,補不完的作業與課程就抽乾了柯慕均所有的精神,休息時間鄒念頤頂多只能跟他說些無所謂的小事,他有一回不經意的透漏了他在路上被搭訕的事,柯慕均大概只當他是說笑,也沒多認真,所以他也只好打哈哈的敷衍過去。
之後的那幾天安排了幾場試鏡,現場壓力太過緊繃,鄒念頤無法適應,加上毫無經驗的情況下,不意外的接連失敗了。
他想大概就這樣了吧,要被放棄了吧。
珍珍姐卻跟他說:「小念,你就是吃這碗飯的人。」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這輩子沒有幾個人用這樣真誠的眼神與口氣跟他說話,告訴鄒念頤,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好。這或許是一個他可以努力的地方......?
當年他只覺得像柯慕均這樣子認真努力的人,能夠考上好學校、找到好工作,根本已經預約了人生勝利組的位置等著,比起自己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麼,連摸索都不知道要從何摸起的程度。想到兩個人的未來大概會截然不同鄒念頤就會感到一陣陰鬱。他知道柯慕均現在不會因為他成績不佳或家境不好而對他和其他人的態度會有所差異,如果他這樣糾纏著柯慕均的話,也不會因為未來的社會階級上的差別而疏遠。但內心的自卑的想法也會跟著他一輩子。
接連的失敗讓他鬱鬱寡歡,感到愈來愈沮喪,就算珍珍姐一再的鼓勵他,鄒念頤還是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那時通訊軟體不發達,他幾度盯著手機上柯慕均的電話號碼卻遲遲無法按下撥打鍵,如果接通了要說些什麼?自己不安無助的時候就習慣性的依賴柯慕均,他會玩笑似的抱住柯慕均,柯慕均會拍拍他的背任由他撒嬌。那幾個晚上他反反覆覆的按著手機鍵盤,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如果不學著督促自己成長的話,就會這樣一輩子依賴著溫柔可靠的柯慕均。
鄒念頤想,或許這就是個機會,他想如果自己真的能夠「成功」的話。如果沒有成功,那這件事或許就是日後茶餘飯後閒聊話題中的人生成就之一。但他想要成功,至少想要取得一個角色......那時候他只是這麼單純的想法。
他記得柯慕均喜歡看電影,雖然不怎麼有興趣,但是鄒念頤喜歡和柯慕均窩在一起,他們之前經常窩在家裡看一些冷門的藝術電影,常常看到一半他就開始打瞌睡。因為沒有華麗的聲光特效,所以一定都是憑藉著演員的演技來渲染整部電影的情感,短時間內鄒念頤去找了很多努力的去觀察那些演員的動作表情,自己仔細的揣摩著下個角色該如何呈現。
他如願通過試鏡獲選為短劇的男主角的時候,他本來鬆了一口氣,想和那群友人分享這件事,但是當他回到家裡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內心的不安反而急遽擴大,他害怕做的不好、也擔心辜負期待,那陣子那樣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心情,直至今日鄒念頤也沒有忘記,除了家人之外,最終沒能和其他人說出口。後來他也沒有主動跟任何人提過這些消息,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消息慢慢的流傳開來,源頭大概是哪個八卦的親戚吧......說實在的那時候鄒念頤光是為了劇本跟演技就焦頭爛額了,也沒心思去抓出那個散播消息的人。
而與柯慕均,他本來只是不希望自己過度的依賴,所以不再像過去一樣老是圍在他身邊,對於學校那些他不太拿手的科目也開始學會自己努力面對,作業也會盡量去完成不要扯柯慕均的後腿。但他卻沒有發現,這樣的行為反而在兩個人之間漸漸拉開了距離,那時候的他對於情緒察覺太過笨拙,如果現在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後來與家人的討論、珍珍姐的支持下,他準備搬遷到北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發展演藝事業,這是他覺得自己能做的、也想做的。接下來幾年的時間裡,扣除掉面臨大學無法畢業的危機下而分別兩次各暫歇了半年、進修目的的半年留學時間之外,他完完全全的投入在這個職業這個工作上。但其實就算是演藝工作休息的這些時間裡,他仍舊是非常拚命的達成該階段的目標。
鄒念頤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所以必須要用努力去彌補這些差距,為了想要走的更遠、朝自己的目標自己的理想更近一點,喜歡的角色會去試鏡,有時候會有帶著劇本主動過來找的,他會在事前就努力的讀熟劇本、揣摩角色,第一天開始拍攝就可以完全不看劇本;也去學習了談話技巧,該怎麼精確表達自己想法、陳述感情,還有如何活絡氣氛、說些適切有趣的內容;也自己注重身體與飲食的管理;當然最重要的演技訓練也沒有少過......這幾年中他幾乎就是這樣反覆的過著這樣的日子。
他記得有一次拍攝工作結束,收拾東西準備要回家的時候,珍珍姐突然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小念,你太努力了,有時候我真的會害怕你會努力到忘記呼吸。」
是到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仔細想想這幾年中他是如此瘋狂的投入,幾乎沒有什麼放鬆休息的時間,出國也都是為了工作居多,後來珍珍姐才說真的看不下去了,會適度的幫他安排休假時間,不要再這麼埋頭衝刺,他還很年輕會錯過太多人生的風景。
而鄒念頤是慢慢的感受到,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真的很希望過去那段時間,他都應該適時停下腳步,多留意自己的周圍。雖然有很多事情現在也不一定能做的比過去更好,至少應該更認真去感受身邊的事物。
本來的他就是喜歡與人相處的,在與每個人相遇的時候,也真心誠意的相互交流。但是當他人生這樣峰迴路轉之後,經過了很多歷練才發現自己的情感其實很豐沛,心思也變的細膩、懂得體恤與觀察他人。鄒念頤深信,人生中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義的。不管好的壞的,一定都會有所收穫。而他過去學得、懂得不多,所以他是靠著這樣的方式,重新檢視自我,並從中學習。
不過說再多也只像是在找藉口,不過至少鄒念頤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後悔藥,他能做的只能從現在開始補償......
03.
鄒念頤其實是個膽小鬼,還有點愛哭,有時候會想撒嬌。
但他是個絕對不輕易示弱的人,所以就算再痛再苦做了再多努力,他也絕對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當然也不可能把這軟弱的一面呈現出來。多半時候就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乍看之下這一路鄒念頤好像走的平步青雲很是順遂,手上持續有電影、電視劇的演出,保持一定的曝光率,甚至拿下了一個每個演員一生中只有一次機會的獎項,鄒念頤並未因為自己拿下了獎項而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還是有太多不足的地方。但跟著逐漸抬升的知名度,外界看他的眼光也越來越嚴苛,拿到獎項並不是終點,而只是個開端罷了。
他也習慣了自己待著的是一個就算努力也不見得能得到一點回報的世界。就算他盡可能的不去看別人對他的評價,很多時候不是他不去看就能避免的,被嘲笑名不符實的、根本不該得獎也是家常便飯。再拚命還是有一天的拍攝十多個小時,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因為表演不如導演預期被罵得狗血淋頭。被共演者、對戲者擺臉色,導致場面僵持不下的時候鄒念頤學會放低身段又厚著臉皮去圓場面......太多太多,現在想起來也只是讓自己頭痛。
反正沒有熬不過的事情,他買了滿房的抱枕就是在這個時候用的,他會一邊大哭一邊胡亂丟一通,然後哭著睡著,隔天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如果不催眠自己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本來鑽牛角尖的自己會被逼死在胡同裡。
自從開始發展演藝事業之後,鄒念頤就很少回老家,通常都是家人北上看他,媽媽會幫他料理一切,唯有那個時候鄒念頤會瘋狂的撒嬌。後來珍珍姐拚命擠也會幫他空出的假期,他就會回家賴一賴,反正不用出門可以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爺。
他找了時間到柯慕均家拜訪,他記得柯慕均的五官和臉型都跟媽媽很像,透過柯媽媽他成功邀約了柯慕均到他下次的特映會現場。那時候自己一顆心七上八下,想著會不會其實他早已是柯慕均心中的拒絕往來戶而忐忑不安......
鄒念頤就是個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管在什麼場合碰到什麼樣稀奇古怪的問題,面對不管是酸他的捧他的各種言論,就算有人挖了個大坑就等著他跳進去,隨時準備把他埋了,他都還是能夠不傷害他人巧妙又莊重的回應。要說這幾年他學到最多的是什麼,除了演技方面,大概就是與人的應對進退了吧。
但這時候的他卻連開車門的時候手都在顫抖,還是在駕駛座的珍珍姐歪過身來替他把門打開,然後他不顧一切地抱著珍珍姐就哭了起來。面對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抱著矮他三十公分還身高減體重不到九十的中年發福的女人的場合,大概也就是有她陳珍珍能夠如此處變不驚了吧。
珍珍姐先哄了鄒念頤兩句,就不再說話讓他抱著。大概過了十分鐘後,鄒念頤的情緒才穩定下來放開雙手。
「他好嗎?」鄒念頤摸了摸被觸摸過的手臂,輕輕點了下頭。
「珍珍姐,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有關係嗎?」
柯慕均和高中那時候比起來沒有太大的差別,兩個人身高的差距沒有什麼變化,柯慕均微微仰頭看著他的時候,一雙圓圓的杏眼,眼珠子閃著光亮裡彷彿揉進了一把星辰,皮膚仍舊比自己淺了大概兩個色號,柯慕均身版很窄,簡單的白襯衫與西裝褲襯的他身材修長。路過的人說沒有多看他幾眼絕對都是騙人的!
「有什麼關係?」這回應讓鄒念頤突然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他竟然也說不出話來,曾經被教過不能讓提問者等待超過半分鐘,鄒念頤開始在混亂的大腦內正想反駁就被珍珍姐一句話又塞了回來:「現在最該煩惱的是他喜不喜歡你吧。」語畢,鄒念頤被拍了一下腦袋。
04.
鄒念頤有個很喜歡的人。
那個人從高中時代就一直長駐在他的心中,或許有過忙碌到幾乎忘了呼吸,但他卻沒有忘記想念那個人。但當年的他知道,這會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所以就壓抑藏在自己心中,他小心翼翼的去經營這段關係,怕自己只要一個動搖就會破壞他們之間的平衡。但對方是個溫柔的人,會放任他的撒嬌與依賴,鄒念頤就一直帶著罪惡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後來他們各自的命運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與其說是鄒念頤還念念不忘的捧著這段過去的感情,不如說這是讓他撐著走到現在的支柱。剛開始他還傻傻地抱持著,等到自己有一天成功了、有一天有了理想達成目標,就可以衣錦還鄉的可笑信念。現在想到自己都會蠢的發笑。他也不求什麼,他只求他和對方還能保有聯絡,能簡單地彼此問候。
初戀情人?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鄒念頤根本沒多想,腦中馬上浮現了那個在高中階段會任由他胡鬧撒嬌的男孩,他環視著全場的觀眾,也和柯慕均對上了眼,穿著高中制服的柯慕均與現在重疊在一起,想到他心就微微發緊,握著麥克風的掌心也浮出了一層手汗。
若不是柯慕均在事後傳了訊息跟自己道歉,說他在握手的時候沒有回應,好像不太禮貌。鄒念頤才發現有這回事。那時候自己光是見到柯慕均就已經緊張的心臟簡直要跳出喉嚨,他壓抑著自己的心情,握住那雙手,他還記得他努力將每一個字寫好的時候,右手會浮出淺淺的青筋......然後鬼使神差的摸了摸他的頭,這個人就是這樣,能夠觸動他的心,但同時又能讓他感到安心。
回應了關於初戀的問題之後,就被煩個沒完,先被娛樂新聞圈鬧了一陣,還硬是要求他提出幾個符合自己理想的女明星,朋友圈也鬧了一陣子。他一直以來和共演的女演員都保持著一定的關係,為了讓自己表演的更好,該做的細節他不會馬虎,所以與對方不會生疏,但也不會刻意的去拉近距離,他只想要基本的認識,相處起來場面不會冷場尷尬。除此之外,發展戲外的感情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一個選項。
鄒念頤也知道,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正面回應過關於感情的任何問題,但並不代表他沒有私人的空間啊!本來就是工作已經忙得無暇談感情,要說喜歡的類型他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吧......他哼哼哈哈的努力開玩笑想說點什麼讓記者好回去交差,但滿腦子想的其實都是柯慕均。
鄒念頤藉著機會,開始與柯慕均保持訊息上的聯絡,不管他傳什麼無聊的話題,柯慕均總是很認真的回應他,從來不用貼圖敷衍。導致兩個人的聊天內容雖不至於正經八百,但可以感覺到彼此都很嚴謹,用字遣詞上也很努力在斟酌。
對於喜歡一個人該怎麼做,鄒念頤沒有太大的把握,他只知道自己能夠對他好、加倍對他好、全心全意的對他好。所以當有與柯慕均見面的機會他就盡量排開行程讓自己不要錯過,他主動說要休息的時候珍珍姐嚇得鄒念頤以為他需要幫她把下巴挪正眼珠塞回去。
柯慕均跟他提過最近公司操勞,看起來整個人瘦了一圈,聚餐上鄒念頤只好專注的盯著把他餵飽。後來柯慕均因為他的關係被灌了太多酒,他覺得過意不去便決定送他回家,一路上看著柯慕均想說什麼但卻卻一次一次縮回去,讓鄒念頤也跟著開始在意起來。
有這事情擱在心中,讓鄒念頤一直想找機會問個清楚,當那個問題再度被提起的時候,本來他以為柯慕均不是個八卦的人,頓時有點不快,但當鄒念頤看著柯慕均緊張解釋著的表情,發現他是如此在意著自己說過的話,覺得這個人真的很可愛的不得了,眼神裡充滿著心慌與擔憂,才感受到原來彼此都是如此的在意對方。
本來只是想靠近點嚇唬他,在內心籌措著詞彙該如何表達自己這麼多年來心心念念的只有一個人,但看著柯慕均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愛,還是忍不住輕輕捏住了他的臉,低頭吻了他,在他感受到柯慕均抓著他的背時掌心傳來的熱度,還有微微顫抖的指尖,跟著自己的心也被摀的暖呼呼,鄒念頤才知道,兩個人這樣迂迂迴迴繞了這麼多遠路,他努力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不想再放開懷中的這個人、和這雙手,僅此而已。
(完)
那些充滿愛的日子。 (3)